松坎城頭比之安穩卻是另一副景像。沒有器樂,沒有彩棚,也沒有地方士紳夾道歡迎,只有松坎地區的土官們立於城頭等候。
待見遠處旗幡招展,欽差人馬將至,立即有人衝進城門樓稟報,正在城門樓中吃茶的楊應龍放下茶盞,吩咐道:「來吧!」
兩個土兵先跪在地上向楊應龍叩了個頭,以示謝罪,然後為他脫了靴子、襪子。這才起身為他寬衣解帶。
一件滾金繡雲紋的雲羅輕衫解去,又去了內衣,露出一身結實壯碩的肌肉,再把他的衣袂下擺掖進腰帶,露出兩條褲腿兒。旁邊便有人拿來一捆荊條,小心翼翼地斜掛在楊應龍身上。
楊應龍赤著雙足舉步下了城樓,眾土官立即紛紛跪迎,照理說其中高階的土官們對楊應龍本不該行此大禮,但楊應龍謀反在即,近日又或殺或逐或流貶了許多不肯擁之造反的土官,土官們對他的威儀日漸畏懼,雙膝一屈而已,豈敢托大。
楊應龍踏著曬得發燙的青石板,走進城門洞,又在城外出現,沐浴在陽光之下,眯起眼睛看著越走越近的欽差車隊,眼看那車隊就到了眼前,楊應龍雙膝一屈,「嗵」地一聲就跪倒在塵埃里。
楊應龍身後的眾土官、土兵們一見他跪了,哪還有人敢站著,不管是城頭的土兵,還是站在城門口的,也都紛紛放下刀槍,雙手據地,額頭低伏,不敢抬起。
楊兆龍正騎馬走在欽差隊伍的最前邊,一看大哥跪迎,趕緊滾鞍落馬,立時避讓於道旁跪下,高呼道:「播州宣慰使楊應龍,跪迎欽差大人。」
王士琦在車中一直在緊張地思索著對付楊應龍的辦法,他此來的表面目的是代表朝廷問罪於楊應龍,但內里真正的目的,卻是打消楊應龍的疑慮,避免他立時發難,這個分寸可不好拿捏。
辦得好,於國於民他就是大功一件,辦得不好,楊應龍揭竿而起,西南生亂,朝廷三面應敵,一旦讓楊應龍成了勢,他就是千古罪人。王士琦雖不畏死,但事關重大,又豈能不予謹慎。
這時聽到楊兆龍的高呼,王士琦深深地吸了口氣,打起精神,吩咐道:「打簾兒!」
馬轎簾兒一掀,前方拱衛武士也早已撥馬閃到一旁,王士琦登時便看到一人負荊赤膊,跪於路上。之前楊應龍與四川方面的官員來往最為密切,王士琦也是與他打過交道的,一眼就認出,正是楊應龍。
楊應龍膝行幾步,叩首道:「罪臣楊應龍,叩見天使!」
王士琦並不起身,沉聲道:「楊應龍,貴州巡撫告你二十四條大罪,播州土司何恩、宋世臣等人飛書告你意圖謀反,如此種種,你可知罪!」
楊應龍伏地哽咽道:「楊應龍有罪,但謀反實無其事,還望天使明察!」
王士琦冷笑道:「既非謀反,為何心懷鬼胎,貴陽不敢去!成都也不敢去!便是安穩,你也推三阻四?」
楊應龍再度叩首,做足了姿態,高聲道:「應龍不敢赴指定地點自辯,非是心懷鬼胎,實是應龍所獲罪名百死莫贖,惶恐之至!故而效仿安國亨舊例,在此待罪,還望天使明鑑!」
楊應龍說的安國亨乃是上一任水西安氏的家主,安氏大土司。這安國亨襲其表叔安萬銓之職為宣慰使,以安萬銓的長子安信為大阿牧。但後來卻因故殺了安信,安信的弟弟安智夥同安效忠等人等發兵攻打水西,飛書告變,說安國亨要謀反。
安氏部族同室操戈互相仇殺近十年,朝廷屢次調停不聽,便命貴州巡撫阮文忠與御史鄭國士率領兵馬前往平定,安國亨畏懼朝廷兵威,卻又不敢離開封地,也是在其封地內接受調查與制裁。所以楊應龍以安國亨為例,說明自己的苦衷。
王士琦聽到「安國亨」三字,卻是豁然開朗,心中拿捏不定的分寸登時有了主張。楊應龍既然自比安國亨,那正好以安國亨的處罰結果作為相同的方式加諸於楊應龍啊!
當初朝廷是如何處治安國亨的?查清他確無反跡後,仍因他擅兵仇殺予以制裁,革其官職
第74章 兵行險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