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府。
尚書右僕射兼門下侍郎韓忠彥,正漫步於他的叢書堂中。
從韓琦開始,韓氏在安陽就建有一座「萬籍堂」,聚書萬餘卷,到了韓忠彥,又增七千卷,作「叢書堂」,分六庫儲書。
別說河朔的士大夫家裡,這座書庫是藏書最多的,即便是放眼天下,恐怕也能位列前三。
因此韓忠彥每每徜徉於書庫之中,哪怕只是一座分庫,他也滿心歡喜。
直到外面傳來管家略顯急促的聲音:「阿郎,三少郎的僕從傳來消息,三少郎被開封府衙拿了去,已經關入大牢了。」
韓忠彥一怔,三少郎就是韓修:「不是讓他回相州了嗎?到底怎麼回事?」
等到管家將事情的情況說完後,韓忠彥露出不悅之色:「我早已叮囑過他,不要再在京城停留,既然不聽,那也是咎由自取,不必理會!」
管家稍稍沉默,低聲道:「可是阿郎,那僕從還去了別房,我怕這場風波難以避免……」
韓忠彥明白,韓修的僕從去向自己的弟弟們求助了,頓時頭疼起來:「家門不幸啊,怎麼出了這麼個惹是生非的劣物!」
世家門閥在唐末淡出歷史舞台,在北宋家世不再是決定人生走向的關鍵,階層人員流動較大,寒門出身的小子考上了進士,就可以一舉翻身,同理官員的兒孫若是不能取得功名,又守家無方,家道敗落得也很快。
這確實很好,也是宋朝士大夫看不起唐朝門閥壟斷的底氣,但並不代表真就公平公正了,實際上這群士大夫還是通過血緣和婚姻聯繫起來,編織出一張巨網,形成了龐大的官僚士紳階層,牽一髮而動全身。
血緣自不必說,就比如韓忠彥是韓琦的長子,他的二弟官至右贊善大夫,三弟早逝,才是秘書省校書郎,四弟官至徽猷閣直學士,五弟官至龍圖閣學士,六弟娶神宗第三女齊國公主。
韓修是韓忠彥三弟之子,由於父親英年早逝,其他叔伯對他都很照顧,開封府衙判官的差遣也是這般得來的,畢竟在開封知府走馬燈似輪換的情況下,這差遣權勢不小,又相對輕鬆,實在是美差。
至於婚姻關係就更簡單了,兩個字招婿,宋朝許多高官出身很低微,但看看他們的妻子,卻都是大戶人家的娘子。
於是乎就出現了,宰相晏殊的女婿是宰相富弼,宰相富弼的女婿是宰相馮京,換湯不換藥的模式。
韓修身為相州韓氏子弟,且不說家中的直系親屬,就是龐大的姻親關係,也足夠讓他四處托人情找關係了。
但究其根本,耗損的還是韓氏的威望,韓忠彥才感嘆家門不幸。
他不想理會,卻不得不理會,來到一旁的桌案上,提筆寫信。
等到幾封信件寫完,讓管家送出,韓忠彥取出一卷書,翻看起來,眉宇間重新浮現出喜悅。
紈絝晚輩算什麼,新黨舊黨又算什麼,不過都是一時的過客罷了,在書里可以忘卻現世的苦痛,摒棄肉身的限束,化為一縷精魂,縈繞在美妙的文字之間,觀古今於須臾,撫四海於一瞬。
他當這個宰相,能不爭不搶,已經夠不容易的了,幸虧有書撫慰,有書陪伴。
看書!看書!
……
曾府。
樞密使曾布正在翻看奏章,逐字逐句地揣摩。
他的身材本就矮小,人又削瘦,跪坐在桌案前,愈發顯得其貌不揚,再加上年歲已高,背部也有些佝僂起來。
當意識到這點時,曾布立刻豎直背部,卻又感到腰間微微酸疼,不禁嘆了口氣,眉宇間露出陰霾之色。
近來朝堂上有一陣風氣,說他長得又矮又瘦,縮頭縮腦,可稱為「龜相」,而另一人長得身材高大,身姿挺拔,站在朝堂上如鶴立雞群,被稱為「鶴相」。
那位如果是章惇,倒也罷了,對於章惇他既是忌憚,又有幾分欽佩,但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「鶴相」,
第五百五十九章 被活生生氣死的言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