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棣一路急行下去,隊伍趕到天長時,京中忽有快馬來報,皇后病危。
朱棣聞訊大驚,當即棄了大隊人馬,跨上駿馬,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往京城。
只有區區三百人緊緊隨在他身邊,夏潯和朱高煦等人伴同左右,其餘人馬拖成了一條長龍,走的快的便先走,走的慢的只管迤邐而行,朱棣全然顧不上了。
朱棣快馬趕到長江邊上,早有戰艦等在那裡,朱棣上船,未等後邊侍衛全部登船,便起錨揚帆,直趨對岸。對岸,內閣大學士、六部九卿、王侯權貴濟濟一堂,等著恭迎遠征歸來的天子,朱棣健步如飛地下了船去,卻二話不說,奪過一匹馬來便揮鞭如雨,直奔南京城去。
漢王朱高煦和夏潯等人有樣學樣,一律奪馬而去,解縉等人看得目瞪口呆,好半晌才回過神兒來,忙不迭又追在皇帝馬屁股後面回城,原本整整齊齊的隊伍登時大亂。
坤寧宮中,徐皇后已油盡燈枯,奄奄一息了。
她抓著茗兒的手,氣若遊絲地問道:「皇上……回來了麼?」
她的聲音太微弱了,茗兒已經聽不清楚,但她知道姐姐在問什麼,茗兒含著眼淚回答:「姐姐,皇上就快回來了,就快……回來了……」
一句話說完,她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下來,這個大姐對她實如慈母一般,眼見姐姐形容枯槁,兩頰凹陷,已被病魔折騰的不成樣子,茗兒心酸不已。跪在一旁的太子朱高熾更是淚眼模糊,說不出說話。
就在這時,宮門口有人驚叫:「皇上回……」
「卟嗵」一聲,卻是那唱到的太監閃避的慢了點兒,被朱棣如風一般卷進來的身子一帶,一跤摔倒地上。
「皇后!皇后!」
朱棣一迭聲地叫著,徑直撲到皇后榻前,彌留之際的徐皇后若僅靠藥石早就撐不住了,此刻全憑一股意志在堅持著,忽然聽見丈夫的聲音,徐皇后雙目一亮,竟然恢復了些精神。
茗兒看見朱棣,不禁吃驚地瞪大了眼睛,眼前這人就是大明永樂皇帝嗎?音容相貌的確不假,可是……,他頭髮蓬亂,鬍鬚滿是灰塵,糾結在一塊兒,蓬頭垢面,不修邊幅,這就是當今皇上?
再一抬頭,茗兒就看見了夏潯,淚眼迷離中,只見夏潯的模樣比朱棣也好不到哪兒去,同樣是蓬頭垢面、狼狽不堪。茗兒驚喜交集,拼命地張大眼睛,眨去淚水,目中的夏潯漸漸清晰起來。夏潯也正凝視著她,夫妻倆脈脈相對,目光交織纏綿在一起。
這裡是皇后的寢宮,又是在這樣一副情形下,兩人當然不能相擁相抱,傾訴衷腸,但是那彼此交織的目光,早已將他們這些個曰曰夜夜的思念、擔憂、牽掛、憂鬱,以及當下的驚喜和激動,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對方。
病榻前,朱棣懷抱著徐皇后,哽咽著道:「……皇后,你不要說了,你……你……朕才離京半年,你怎麼病成這副樣子了?文締!文締!混帳東西,死到哪兒去了!」
侍立一旁的一堆太醫裡面連滾帶爬地搶出一人,卟嗵一聲跪到朱棣面前,牙齒格格打戰:「臣文……文締,叩見皇上!」
朱棣聲嘶力竭地道:「快救皇后!治不好皇后的病,朕殺你全……」
「皇上!皇上!」
徐皇后突然提高了聲音喚他,朱棣馬上回頭,緊緊抱住她,輕聲道:「皇后且寬心,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!」
徐皇后輕輕搖搖頭,臉上露出一絲悽然哀婉的笑容,她輕輕地道:「皇上,妾身……福薄,怕是不能……再侍奉皇上了……」
朱棣的身子像打擺子似的不住發抖,他恐懼莫名地道:「皇后,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,你不會死、不會死的!」
徐皇后伸出瘦骨嶙峋的一隻手,輕輕按在朱棣的嘴巴上,堵住了他的話,又輕輕滑下去,愛憐地撫過他虬結的鬍鬚,低聲道:「皇上,妾自十四歲……跟了皇上,三十多年的夫妻,皇上對妾身寵愛如一,妾……知足了……,皇上,妾一直在等你回來,有幾句話……要……要對皇上說……」